殿内烛火通明,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,鎏金瑞兽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,却压不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、冰冷刺骨的肃杀之气。炭火盆烧得通红,温暖如春,却驱不散跪伏在御阶之下那个身影透出的彻骨寒意。
太子李亨,头戴远游冠,身着明黄色四爪蟒袍,此刻却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,匍匐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。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,额头死死抵着手背,汗水浸湿了鬓角,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华丽的蟒袍下摆沾满了从殿外一路跪行带来的雪水泥污,狼狈不堪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,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窒息感。
御阶之上,巨大的蟠龙金漆御榻。李琰并未端坐,而是斜倚在厚厚的锦缎引枕上。身上只着一件素白的里衣,左肩处厚厚的绷带依旧透出刺目的暗红。脸色苍白如宣纸,嘴唇毫无血色,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,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肩胛和脏腑的剧痛,让他眉峰紧蹙。然而,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,此刻却异常明亮,锐利如刀锋,冷冷地俯瞰着阶下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。那目光中,没有愤怒,没有斥责,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、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,如同在看一件死物。
苏定方一身染血的玄甲尚未卸去,如同铁铸的雕像,按剑侍立在御榻左侧,布满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,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,寒冰般的目光死死锁住李亨,仿佛随时准备将这逆贼撕碎。御榻右侧,太医令正小心翼翼地为李琰诊脉,眉头紧锁,额角也满是汗珠,大气不敢出。几名内侍垂手肃立殿角,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。
死寂。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,以及李亨那压抑不住的、牙齿打颤的咯咯声。
良久。
李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,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,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。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,动作缓慢而沉重,指向御案。
侍立一旁的内侍总管高力士立刻会意,躬身上前,双手捧起御案上一个托盘。托盘上,赫然是两样东西:一枚小巧精致、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箭头——正是“破风锥”!另一件,则是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貔貅佩,火光下,“章怀”二字清晰可见!
高力士捧着托盘,一步步走下御阶,来到李亨面前,将托盘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。动作无声,却带着千钧重压。
李亨身体猛地一颤,如同被蝎子蜇到,下意识地抬起头。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枚幽蓝的“破风锥”箭头时,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!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!而当看到那枚“章怀”玉佩时,眼中更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和…被看穿一切底裤的绝望!
“太…太子…”李琰的声音终于响起,沙哑、干涩,如同砂纸摩擦锈铁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,却异常清晰,字字如同冰锥,狠狠凿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:
“抬起头来…”
“看看…”
“朕的…破风锥…”